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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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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心思郁結之癥竟讓名舞月附身的這個身軀昏昏沈沈地睡了三天之久,除卻有孕的菡萏,闔宮妃嬪幾乎是輪流在殿外請安,就連太後也親自探病了一回,遑論是真情抑或是假意,至少太後灑了不少熱淚,感動得一眾伺候的人跟著熱淚盈腔。

太後對於近來後宮不再是平分秋色,而是顯現一枝獨秀之勢頗有微詞,加之淑妃一直稱病這後宮之協理也變得形同虛設。對於淑妃稱病之事,名舞月乃是有所耳聞的,奈何菡萏初有孕,不時嘔吐不息,加之皇後蕭菀小產,他的心思自是不放在其身上。

“陛下與皇後這般鶼鰈情深,哀家甚是舒心。奈何皇後這身子著實讓哀家憂心,哀家如今巴不得當初扛刀子的人是哀家,而非這孩子呀。”語畢,太後更是哭得梨花帶淚。

“母後之意,兒臣明白,菀菀之後位旁人動不得。”若非在這三天裏回了冥府一遭,誠然他著實會被太後所騙。從前太後屬意蕭氏乃是其母族不過是落魄的將門,需得依靠太後的扶持。

自四年前蕭菀以肉身為盾替太後受了一刀,太後便覺落了個下乘。是以,不時拉攏淑妃索要協理六宮之權,以分走中宮的權力。這褫奪蕭家兵權便是太後暗中挑動群臣所致,這凡皇不過是承了太後本應承受的惡名罷了。

此事他不過是從這凡皇的記憶中得知罷了,太後既是承了別人的救命之恩,如今豈能輕易抹殺旁人之功勞?這人吶,若總愛踩著旁人之屍骸,誠然老天爺也會看不過眼的!

“陛下有此心思正合哀家之意,哀家以為陛下若是得空也該去淑妃的映秀宮坐一坐。畢竟是侍奉聖側的老人,莫要寒了夫妾之情分。”太後故作無心地提點,淑妃稱病雖是頗為蹊蹺,奈何她也算是自己布局多年的棋子,自是不能隨意丟棄的。

“母後之意,兒臣自是明白。奈何兒臣每每至映秀宮總會情難自禁,乃至早朝之時也顯得腦子昏昏沈沈。”名舞月故意低著頭,仿若把此事說出甚是難為情。

“這夫妻之間求歡乃是尋常之時,你也無需過分拘束便是,這後宮嬪妃為皇家延綿子嗣,乃是榮耀。哎,你這孩子多少年不曾與我掏心過了,母後窮極一生也是為了你。”太後顯露出鮮少示人的慈愛,眼前的青年除卻承了先帝六分的容貌,也有她四分的容姿。

先帝當初便是寵溺妃嬪過甚而冷落中宮,乃至她這般多年僅有這麽一個孩兒。多少個年歲裏,讓她心生怨恨。許是昔日只愛膩在她身邊的孩童越發與先帝長得相似,她竟不自覺地把昔日的怨恨轉到她的親生骨肉之中。

這夫妻間之事分屬尋常,然而這“昏昏沈沈”四字倒是讓太後落了個心眼,淑妃許是忘卻天子除卻是當朝天子,更是她的親生骨肉,唯一的兒子。她引薦與協助,僅是允諾妃位而非允許她幹些下三流的手段。

“母後莫要笑話兒臣,兒臣仍是記得母後所言之事。”他趁著太後顯露脆弱之際,來個順水推舟,惹得太後甚為感動地撫著他的手。

名舞月送了太後回宮,隨後便到菡萏殿細看他所愛之人。

卻說菡萏於這十多天裏過得不錯,她這“菡萏殿”雖是有孕之姿,卻比不過帝、後二人。天子與皇後相繼生病,諾大的後宮頓時變得清凈不少,那些嬪妃為了彰顯自身的殷勤,不是在天子的“皇極殿”處請安,便是在“未央宮”前請安。

為了璇兒之死能沈冤得雪,她凡事皆可強忍下去,就算暫且依附皇後蕭氏也在所不惜。皇後蕭氏輕巧地一句與她甚為投緣後,這後宮中本是有意刁難她的婕妤與九嬪皆是動彈不得,就連德妃馮氏也不過是暗中生氣,不敢輕舉妄動地招惹。

眼前的平靜並非長久之計,她需要更高的位份方能穩住自身。眼眸瞥過仍舊是平坦的小腹,只要這個孩兒平安,她才能攀上更高的位份。她知曉以色侍人最為卑微,然而入了宮就不得不面對,後宮有才華的女子多如牛毛,而她除卻歌藝便剩下這佛經之抄寫了。

菡萏坐於書案前,提筆抄寫著她最為喜歡的經書,卻發現自身已無平日的沈穩,白色的紙張上,那些經文不再讓她感到平靜,反倒讓她萌生患得患失。

這段無人打擾的日辰竟讓她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無寵的三年光陰過得何其落魄,那種不欲失去的感覺籠罩著她的胸腔。原來,她崔菡萏與一眾後宮女子無異!

隨著花錦的身姿入屋,身後的名舞月難得一掃以往的陰霾,竟露出極為好看的笑意。今日被他這麽一撩撥,太後定必私下調查淑妃朱氏的種種,淑妃縱然有心為難菡萏也分身乏術。這德妃馮氏姑且循著早前的法子,讓她得意忘形,招惹別人之不快便是。

“嬪妾見過陛下,陛下這病剛好,怎不多歇息?”菡萏撂下手中的筆,上前恭敬地行禮,這腰身還沒下去,天子便伸手把她扶起來。兩人落座於長榻上,花蕊捧上兩盅溫熱的茶湯與點心,隨後與花錦自覺到別處候命。

菡萏細看天子因著病倒而清減不少的俊容,相較於菡萏因著孕吐而略顯脫像的倦容,誠然天子的氣色要好多了。

“嬪妾聽太醫院說,皇後娘娘這身子也好了不少,嬪妾想著皇後娘娘病了這麽久,嬪妾一直未能去請安,著實不懂事。”她三番四次地前往均被錦宜姑姑打發回來,倒是親手繡的帕子被欣然接受。

“祥卿多慮了,皇後的身子恢覆得不錯,終究是大病一場,這身子虛了不說,這病氣仍在。祥卿無需過分牽掛,安心養胎便是了。”名舞月假笑一記。

“陛下越是這般忌諱莫測,嬪妾越是憂心皇後娘娘的身子。陛下,嬪妾只求皇後娘娘平安便是,畢竟嬪妾此胎——”菡萏故作懼怕地偎依在天子處,此胎能否安穩離不開皇後的極力維護。

前朝後宮乃是一體不錯,然而後宮之內中宮為大,太後縱然是天子的生母也不能過多地牽扯當朝之事。如今僅有皇後方能保她安穩!

“若後宮女子皆如祥卿這般懂事,誠然寡人甚是舒心。”名舞月乃是有感而發,他承了這凡皇之軀後,方才明白凡人為何熱衷於爾虞我詐,這世間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許多看似的陰狠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區區兩三月的凡間日子已比鬼界之時要身心疲憊多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便是這凡間最最真實的感覺,從前的不解如今竟有了些領悟,“他”是帝皇又如何,為了權衡不也得幹違心之事?

名舞月低眉細看此刻枕在他胸膛處的菡萏,懷裏的人是他所愛又如何?還不是連一句真心的話兒也談不得麽?說是後宮三千,然而卻無一個能談心的。

後宮的這些鶯鶯燕燕哪個不是背負著母族之門楣?寒門、豪門,每個女子身後的門第便註定了她們的不安分、不甘心,“他”最是不該的便是選了將門之後的蕭菀為後,而非文臣之後的淑妃朱氏。

自古帝皇之後哪個不是文臣之後的豪門,而非將門之後的寒門?!誠然,“他”此番破例之舉過於叛逆,才引得太後與群臣的不滿,才引得太後以為這朝綱需得她扶持。

“寡人於祥卿心中是何人?”

菡萏被他仿若自問的喃喃自語,不由驚恐地擡眸,天子的臉容帶著薄薄的憂愁,是她忽略了他今日的不適。她連思量也不曾便脫口而出:“陛下雖是天下之主宰,然而在嬪妾心中乃是夫君。”

名舞月不過緊緊摟著她罷了,明知此話不過是敷衍,奈何他很是受用。作為神仙的菡萏,素來自持,不曾這般溫柔地說過討好的話語;作為凡人的菡萏,不過區區十六年華卻深陷後宮旋渦,為了覓得救命草只能以色侍人。

送走了名舞月,菡萏已動身到小廚房熬了銀耳百合甜湯,隨後與花蕊、花錦前往“未央宮”探望皇後蕭氏。昔日僅有微風吹送的微薄花香,今日卻被一屋子的藥氣所掩蓋,長榻上的皇後蕭氏靜靜地回眸,若說平日裏的皇後是端莊且嬌艷,如今的她確實清冷且蕭瑟。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菡萏領著隨行施禮,在皇後蕭氏的示意下坐在錦宜姑姑命人搬來的凳子上。“嬪妾愚笨,僅能以這尚算見得人的手藝侍奉,還望皇後娘娘莫要怪罪。”

“難得妹妹如此貼心,勿怪陛下如此寵溺妹妹。不過,恩寵固然重要,奈何這龍胎也很是重要。也罷,待得妹妹誕下孩兒,這位份自是要擡一擡的。”就在她不明所以然之際,皇後蕭氏驀地擡手自菡萏的肩膀處撿起一縷青絲,引得菡萏不僅臉頰緋紅,適才出門很是著急,是以忘卻了整理儀容,如今倒惹得皇後蕭氏見笑了。

“嬪妾失儀了,皇後娘娘不嫌棄已是萬幸。嬪妾今日前來,除卻探望皇後娘娘,誠然心中尚有一疑,懇求皇後娘娘告知。”菡萏頓了頓,“嬪妾自問與皇後娘娘您素味平生,何以皇後娘娘這般幫扶?”

“誠然妹妹無需過分憂心,雖說妹妹如今乃是陛下的心肝尖兒,然而本宮從無害妹妹之意,妹妹只需安分守己地侍奉好陛下便是。話說,妹妹今日之妝顏很是特別,少了柔媚多了些英氣,精神也越發利索。”皇後蕭氏冷淡地道明自己要幫她的緣由,然則卻又那般語焉不詳。

“嬪妾不過是思量著有孕後,這精神終日不大好,便在妝顏上動些法子。”菡萏聞得“安分守己”這四個字難免心中一驚,莫非皇後蕭氏知曉了她什麽?她的黛山眉輕蹙,僅是以帕子遮掩櫻唇,隨意覓了些不顯擺的字句。

這段日子陛下終日在她處替他描眉,起初她也很是拘束且不甚喜歡這黛山眉,與她平日的秋娘眉毛相較,多了硬朗之氣,然而日子久了便覺得順眼也懶得改回去了。

“妹妹正值碧玉年華,無需過度粉飾便也迷人。本宮有些乏了,還望妹妹見諒。”隨著錦宜姑姑體貼的再三提醒,皇後蕭氏無奈地下了逐客令。

在錦宜姑姑的陪伴下,菡萏領著自己的侍從緩緩步出未央宮。適才皇後蕭氏雖是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然而她仍能感覺到皇後的疲倦。

夜幕之下的皇宮比天上的繁星更顯明亮,名舞月與太後分坐於長榻兩側,他們的前方正跪著面露怯色的淑妃朱氏,淑妃身旁還站著太醫院的院判。而和煦手中捧著的正是自淑妃朱氏宮中搜出的迷情香發膏,手掌般大小的蓮花缽內,膏體因著久未使用已呈凝固之狀,其香氣竟如淑妃平日所用的茉莉花香般。

按照那院判之說辭,此膏內有著提純度極高的依蘭花,若能得此物半缽,誠然無需費心如何邀得聖寵之事。

“此膏當真是個妙品,無需兩情相悅也可動情,只需塗抹於發上便能留住陛下的心神。”太後淡淡一笑,“如今你可知罪?!”

“臣妾入宮六載,與陛下互為彼此的第一位良人。饒是記得臣妾是從陛下手中接過封妃的聖旨、寶印、寶冊,雖說臣妾擔不得伉儷情深,然而於臣妾眼中,陛下便是臣妾的唯一夫君。”然而,她的夫君乃是天子驕子,國之君主,註定他不為她一人所有的,而她,甘願為了她的夫君強忍著後宮需要“雨露均沾”之道。

同為喜歡陛下,她因著與陛下有了夫妻之實,這舉手投足間難掩男女情愫;而皇後蕭氏待陛下也是喜歡,但她瞧得明白,那種喜歡不過是兄妹之情罷了。

加之,陛下曾酒後透露過,他與皇後蕭氏分床而眠,誠然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就連太後也曾許諾過,若陛下與皇後蕭氏當真是無緣之人,她便令群臣上奏將皇後蕭氏降為公主,改而晉封她為中宮淑皇後。

是以,她素來不計較陛下與皇後需得恪守每月的初一、十五於“未央宮”留宿之事,只因她甚為篤定皇後蕭氏不曾屬意過陛下,也極為不看重後位。

一切的變卦皆為三年之前,陛下與皇後蕭氏乃是一並回鑾的,至今她仍舊記得那日的天空是灰壓壓的一片。作為嬪妃,她恪守著晨昏定省之規,翌日便擇了個極佳的時辰前往未央宮請安。

偌大的未央宮竟空無一人,她推門而入,穿過幾層薄薄的紗幔,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上蜷縮成一團的皇後蕭氏。入眼便是她從未見過的海棠失色,她下意識地覺得皇後失貞之事需得上奏太後,就在她轉身之際,卻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天子沈下了眸子,冰冷著一張俊顏,就連瞧她的眼神也如墜入寒冰般。“你竟如此放肆,不宣而入?!”

“臣妾給陛下請安!陛下息怒,臣妾乃是一時糊塗,驚擾了陛下與皇後娘娘之雅興。”那是她頭一回嗅得天子身上有著一股奇妙的雅香,惶恐不已的她雖是急急跪下,可眸子仍能瞧出天子的衣衫頗為淩亂,顯然是慌亂中胡亂套上的。

她的內心一涼,那個天之驕子、那個被她視作唯一的男子此刻卻幹出了天下間最為不齒之事?!

“於後宮而言,難得糊塗乃是美德,淑妃如今可是清楚如何管住嘴麽?”天子幾近無情地掐得她下巴生痛,想到她是太後安插的人馬,天子難掩厭惡。本是苦惱著不知何處策反她,如今卻自投羅網來了。

“臣妾自願追隨陛下。”淑妃朱氏極為艱難地吐出四字,這變故突如其來,早已怔得她思量不足。

淑妃朱氏難掩失望地看著正襟危坐的天子,這缽迷情香發膏乃是天子所私有的,每逢初一、十五之夜,天子皆會在她處沐浴更衣,塗抹此膏後方才移駕至未央宮。如今東窗事發,只怪她過分貪圖帝皇情愛,才落得滿身狼狽不堪。

“淑卿自入宮以來,寡人皆以淑卿為尊,淑卿為何妄顧寡人之龍體?!敢問為了爭寵竟於宮中濫用此物,當真寒了寡人之心!”名舞月故作從震驚轉為失望的憤怒,然而內心處乃是何其快意恩仇!璇兒之命,如今終是不負菡萏之期望,乃是一命抵一命!

“事兒至此,臣妾縱然多說一句也是枉然,如今只是悔恨自身聽信讒言,亂了心神萌生僭越後位的非分之想!”淑妃朱氏失笑地自嘲。

“簡直冥頑不靈!來人!給哀家狠狠地掌她的嘴!”太後怒不可歇地喚來侍衛。

兩名侍衛押著淑妃朱氏的肩胛骨,太後身邊的老宦官以一柄厚實的木尺擊打淑妃朱氏的櫻唇與下頜之處,幾下過後淑妃朱氏清秀的臉容已呈紅腫,然而老宦官卻無停下之意。眼看淑妃朱氏的身子越發放軟,在幾回木尺的“劈啪”聲下,終是暈了過去。

“媚惑陛下、毒害龍體,誠然淑妃朱氏乃是死不足惜。”一道柔和的嗓音打斷了這一室的肅殺,“然而朱氏一門正值盛年,臣妾以為母後、陛下姑且忍一忍,至於淑妃朱氏乃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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